也 談 電 影

郭 端

讀 紹 偉 的 幾 篇 影 評 ， 令 我 有 點 技 癢 ， 尤 其 最 近 那 篇 有 關 中 國 導 演 ， 揭 起 了 一 陣 陣 的 思 潮 。 我 自 幼 就 愛 看 電 影 ， 小 時 在 柬 埔 寨 ， 常 陪 家 母 看 國 語 電 影 ， 家 的 後 面 也 是 戲 院 ， 十 分 方 便 。 早 期 中 國 電 影 如 ： 火 葬 、 萬 家 燈 火 、 國 魂 、 一 江 春 水 向 東 流 、 馬 路 天 使 、 石 揮 的 我 這 一 輩 子 和 于 素 秋 的 火 燒 紅 蓮 寺 也 看 過 。 抗 戰 後 的 國 語 片 如 ： 歐 陽 莎 菲 的 天 字 第 一 號 也 歷 歷 如 在 眼 前 。 後 來 大 陸 的 片 廠 南 遷 香 港 ， 早 期 長 城 出 品 的 孽 海 花 、 一 家 春 等 ， 提 起 一 家 春 ， 令 我 記 起 紹 偉 兄 的 堂 兄 也 參 加 演 出 ， 他 飾 演 石 慧 的 二 弟 ， 三 弟 由 目 前 的 作 曲 家 黎 小 田 飾 演 。 寫 到 這 裡 ， 我 突 然 想 起 那 部 一 板 之 隔 ， 這 部 電 影 的 男 主 角 ， 初 期 由 舒 適 飾 演 ， 電 影 拍 了 一 半 ， 舒 適 被 香 港 的 政 治 部 要 求 離 境 ， 主 角 由 李 清 補 上 ， 李 清 經 化 妝 後 真 可 亂 真 ， 當 時 我 也 有 學 化 妝 的 念 頭 。 說 起 來 ， 光 社 與 香 港 的 電 影 頗 有 淵 源 ， 最 近 在 電 視 的 香 港 片 ， 見 到 王 晶 的 名 字 ， 聽 說 王 晶 便 是 當 年 在 王 乙 家 中 見 到 的 肥 仔 ， 他 便 是 現 在 被 稱 為 “ 橋 （ 段 ） 王 ” 的 王 晶 了 。 在 五 七 年 左 右 ， 香 港 利 舞 台 演 出 曹 雨 話 劇 《 家 》 ， 大 民 送 了 一 張 票 給 我 ， 說 是 他 的 乾 妹 妹 有 份 演 出 ， 那 位 乾 妹 便 是 飾 演 瑞 覺 的 兒 子 蕭 芳 芳 了 。

在 香 港 攻 讀 中 學 時 ， 因 屬 南 洋 酋 長 仔 ， 無 家 可 歸 的 寄 宿 生 ， 每 兩 星 期 的 例 假 週 末 ， 總 是 一 口 氣 趕 幾 場 電 影 ， 當 年 的 塌 多 利 、 麗 斯 、 百 老 匯 、 樂 宮 、 景 星 、 佐 敦 、 及 普 慶 等 ， 我 總 屬 常 客 ， 還 記 得 有 一 年 的 新 年 ， 由 特 別 早 場 、 早 場 、 午 場 、 公 餘 場 、 七 點 半 場 、 九 點 半 夜 場 及 午 夜 場 ， 一 連 趕 七 場 的 電 影 ， 看 畢 回 到 宿 舍 ， 身 子 倦 了 ， 腦 袋 卻 漲 著 ， 整 夜 瞪 著 眼 總 不 成 眠 。

來 美 後 ， 對 電 影 的 興 趣 更 不 減 從 前 ， 當 年 自 命 “ 新 潮 ” ， 總 以 歐 洲 片 為 上 乘 之 作 ， 法 文 對 白 ， 英 文 字 幕 ， 可 苦 了 我 這 來 自 香 港 的 留 學 生 。 《 七 印 》 、 《 野 洋 莓 》 、 《 八 又 二 份 一 》 和 《 廣 島 吾 愛 》 等 ， 看 得 不 亦 樂 乎 。 六 十 年 代 ， 美 國 實 驗 電 影 興 起 ， 三 藩 市 灣 區 乃 屬 胚 育 之 地 ， 科 幻 片 經 典 《 二 零 零 一 》 中 的 技 術 ， 便 是 三 藩 市 的 一 位 實 驗 電 影 者 所 得 的 成 果 。 在 那 段 時 間 是 我 生 來 最 有 理 想 的 時 刻 ， 也 曾 想 到 南 加 州 的 USC進 修 電 影 ， 因 某 種 原 因 將 主 意 打 消 了 ， 是 否 是 屬 “ 一 念 之 差 ” ？ 也 不 得 而 知 ， 嗚 呼 ！ 一 笑 ！ ！

好 ， 言 歸 正 傳 。

電 影 的 技 術 不 過 是 一 種 工 具 而 已 ， 用 來 表 達 的 工 具 ， 就 像 一 支 筆 ， 可 以 用 來 寫 文 章 ， 也 可 以 用 來 繪 畫 。 電 影 本 身 不 外 “ 講 故 事 ” ， 也 源 於 戲 劇 ， 一 部 電 影 的 靈 魂 是 在 內 容 ， 也 就 是 劇 本 ， 導 演 的 責 任 是 扮 演 “ 說 書 者 ” 的 角 色 ， 將 故 事 傳 達 。 說 書 者 的 聲 調 固 然 重 要 ， 更 重 要 的 是 說 書 者 能 否 掌 握 故 事 的 精 髓 ， 最 重 要 的 仍 是 故 事 的 內 容 。 李 安 的 《 飲 食 男 女 》 ， 導 演 時 扮 演 的 角 色 有 扁 差 ， 背 起 了 要 傳 達 中 國 文 化 的 包 袱 ， 忘 了 說 書 的 責 任 ， 此 外 ， 其 靈 魂 （ 劇 本 ） 也 不 大 明 朗 。 劇 本 不 好 ， 神 仙 難 變 。 在 他 導 演 珍 ． 奧 斯 汀 的 《 感 性 與 理 性 》 ， 就 沒 有 負 起 不 必 要 的 包 袱 。 有 好 的 故 事 ， 編 劇 的 也 掌 握 了 原 著 的 精 華 ， 李 安 便 專 心 地 把 故 事 講 出 來 ， 演 繹 劇 本 的 情 節 ， 適 當 地 處 理 故 事 角 色 的 關 係 ， 引 導 演 員 對 故 事 的 了 解 ， 促 使 角 色 的 互 動 ， 控 制 故 事 進 展 的 節 奏 。

古 今 中 外 的 故 事 ， 不 外 是 人 性 的 描 述 、 人 與 人 關 係 的 詮 釋 。 小 說 也 好 ， 劇 本 也 好 ， 都 基 於 “ 矛 盾 ” （ 對 比 ） ， 基 督 教 聖 經 中 創 世 記 便 是 最 好 的 例 子 ， 那 棵 分 辯 善 惡 的 樹 就 是 關 鍵 所 在 ， 沒 有 那 棵 樹 ， 魔 鬼 便 不 會 引 誘 夏 娃 吃 禁 果 ， 因 而 引 入 了 罪 、 嫉 妒 、 仇 恨 、 計 謀 、 殺 戮 ． ． ． ． 等 。 歌 德 的 “ 浮 士 德 與 魔 鬼 ” ， 如 果 故 事 中 的 神 不 允 許 魔 鬼 去 試 探 浮 士 德 ， 浮 士 德 也 不 會 因 名 利 而 出 賣 自 己 的 靈 魂 ， 也 就 是 “ 矛 盾 ” 所 在 。

說 起 另 一 位 中 國 導 演 王 穎 ， 此 君 乃 大 學 校 友 ， 就 讀 於 屋 崙 的 加 州 藝 術 學 院 ， 主 修 油 畫 ， 當 時 學 校 新 設 電 視 電 影 製 作 一 課 ， 他 也 選 修 。 畢 業 後 任 職 三 藩 市 華 埠 新 僑 中 心 ， 同 時 開 始 拍 攝 第 一 部 電 影 《 Chan is missing》 ， 停 停 拍 拍 地 費 了 兩 年 多 ， 東 籌 西 借 的 將 片 完 成 ． 所 花 的 約 兩 萬 多 美 元 ， 參 加 比 賽 得 獎 。 第 二 部 電 影 《 點 心 》 ， 經 費 由 加 州 大 學 建 築 系 畢 業 的 戴 天 頌 ， 此 君 乃 順 佳 兄 的 大 學 學 弟 。 聞 說 此 片 本 描 述 五 對 母 女 的 關 係 ， 也 就 是 基 於 譚 恩 美 Amy Tan的 聚 樂 會 （ Joy Luck Club） ， 後 來 主 題 也 轉 了 ， 等 了 多 年 後 才 由 奧 利 弗 史 東 監 制 拍 成 。 說 起 聚 樂 會 確 有 其 事 ， 其 中 的 一 位 母 親 ， 貝 蒂 實 有 其 人 ， 據 說 聚 樂 會 中 的 五 位 金 蘭 姊 妹 ， 是 貝 其 利 加 州 大 學 的 第 一 批 亞 裔 女 生 。 當 年 京 劇 名 演 員 梅 蘭 芳 到 美 演 出 ， 揭 起 了 一 場 中 國 熱 ， 麻 將 也 成 為 美 國 上 流 社 會 太 太 團 的 新 玩 意 。

其 實 ， 中 國 的 電 影 導 演 要 外 國 人 的 賞 識 呢 ？ 最 近 好 來 塢 大 捧 中 國 導 演 ， 其 中 的 一 個 原 因 是 為 了 亞 洲 市 場 。 其 實 我 們 中 國 有 豐 富 戲 劇 遺 產 ， 說 故 事 的 本 領 不 亞 於 洋 人 ， 為 什 麼 要 用 洋 人 的 技 巧 來 敘 述 故 事 呢 ？ 真 令 人 費 解 ， 近 年 更 有 些 港 片 抄 襲 外 國 影 片 的 故 事 ， 真 的 有 些 兒 那 個 。 故 事 我 們 中 國 有 的 是 ， 也 久 經 磨 練 而 成 的 精 髓 ， 如 桃 花 扇 、 梁 祝 、 牡 丹 亭 、 西 遊 記 、 紅 樓 夢 、 三 國 滇 義 、 水 滸 傳 、 花 木 蘭 等 ， 皆 屬 上 上 之 作 ， 其 情 節 令 人 拍 案 叫 絕 ， 角 色 的 描 寫 也 深 刻 細 緻 ， 多 元 而 不 複 雜 。 這 箱 裡 的 寶 物 ， 真 是 取 之 不 盡 ， 何 須 輸 入 舶 來 品 ？

一 幅 好 畫 能 令 觀 者 身 入 畫 中 ， 小 說 使 者 起 共 鳴 ， 戲 劇 使 觀 眾 投 入 角 色 ， 好 的 電 影 令 我 們 “ 大 逃 亡 ” 到 情 節 之 中 ， 人 生 一 樂 也 ！

行 文 之 時 如 同 湖 中 泛 舟 ， 原 野 馳 騁 ， 信 意 搖 划 ， 思 潮 所 到 便 是 落 筆 之 處 ， 雖 非 漫 無 目 標 ， 卻 是 拉 雜 成 文 ， 自 家 人 ， 包 涵 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