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alk 787

閒話相片
郭大淦

以前，每到一長輩家裡開枱打麻雀，每注視他玻璃壁柜的洋酒有沒有進靚貨時，他每每以為我欣賞酒瓶旁邊的一幅相片，他英俊的壯年；每每拿下來向我訴說，這張相片是卅年前拍的，這幾個都是他的好朋友，這個最醜樣的，最發，可是最早去世，已走了十多年了，這兩個與我同年，也相繼走了，連最年輕這個，去年也去了，現在只存下我這個老傢伙了！

他說起來好像是很輕鬆，但我知道他心裡是苦澀及懷念的，如果不是，為何要把相片擺放在他喜愛的拔蘭地旁邊，是要飲酒而思念老友，還是要思念老友而來飲酒，不知道，相信他也模糊了。每次我聽起來都覺心酸，後來，索性不望向那令我垂涎三尺的酒柜了。

年前家裡裝修，要將家具寄倉，執拾雜物裝箱時，對着以前拍攝的廿多本相簿，感慨良多；要保留，是累贅，這些年來只有把新的插進去，絕無把舊的拿起來懷舊。朋友笑語，人到老時，相片保存一幅就够了，要多留幹嗎？有道理！狠起心來，挑選了幾本褪了色的擲進垃圾桶後，卻又捨不得了。舊時代的家庭，廳堂中都是懸掛着公祖的相片，以示尊敬及懷念，現在，人家沒有，說真的，我也沒有。子女成家立室時，把所有他們童年的相片，都歸還他們自行保管，現在存的，是我和老伴及這代的親朋好友，這些，相信將來他們也不會翻閱懷念，留來何用；要撕掉，又怕惹來對逝去的歲月來個傷感，算了，還是置於高閣，將來老眼昏花時，爬上去拿下來自我陶醉吧！

國內改革開放中期，一班友輩常到夜總會消遣，一位朋友老是叫我替他和他的女伴影幅靚相；較光圈，取靚景，那時是菲林相機，辛辛苦苦把沖晒好了的傑作交到他手上時，他一笑，一聲吾該，便隨手便把照片撕了去。一次，二次都是這樣，我火光了，就是影得不好也不能當面對我侮辱，他才解釋他請我替他們拍照只是求平安，因為有一次他的女伴半夜逃跑了，他的錢包也不見了，尋根追源，都不得結果，因為姓名不知道，像貌無從說起，所以才想到拍照的方法，事情過去了，平安了，留照片何用？

是了，我和老伴，這一輩子，不會逃跑，這些相片，要保留，不要撕掉，可以說，是另類的「平安相」！

　